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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回, 要客客气气地, 给他们地方安排着住下来,等师尊那里的情况好一点,才能慢慢地放进去见人。

  但闲着也是闲着,他们愿意的话, 可以“自愿”去帮三师妹的灵药园除除草, 给四师弟的炼器房烧烧火, 或者给六师妹的灵兽谷做点猫饭。

  精打细算的大师兄感到非常满意:不弃山从不养闲人,除非是师尊。

  或师尊的老婆。

  渊灵盘算着这些杂事, 每日例行去给瑶台送药。

  院子里原本种的芍药都已经过了季, 如今变成了一片五颜六色叫不出名字的小野花,还新挖出来许多池塘,各式各样的莲开得绚烂,鱼儿游弋其间, 不是甩起一片晶莹的水花。

  渊灵在满空气花粉中打了个喷嚏, 揉着鼻子进了屋。

  他看见一个颤巍巍站着的背影,一袭质地柔软飘逸的白衣,瀑布一般的长发垂落在背上, 随着微微摇晃的动作,发梢也在忽悠悠地摆动。

  再往下看, 那人分明没有穿鞋,就赤着脚踩在云朵似的堆叠着的锦缎之间,肤色苍白, 能看到脚背上青色的……

  宽大的袍袖一扬,打断了渊灵脑中流畅的欣赏。

  他整个人一凛,很有眼色地倏地抬眼,看向满脸严肃的师尊。

  李浮誉竖起一根手指,跟他比了个“嘘”。

  渊灵一动不动,束手站在门口,盯着自己的鼻尖,大气也不喘。

  真是糟糕,他想,小师弟就不该那么早提醒师尊——之前师尊失着忆,每天还得小心翼翼地跟他们装,日子多好过。

  如今好了,明明记忆也还没有回来,可验明了正身,装是不装了,愈发摆起谱来了。

  燕拂衣的神魂已经被放进那个为他准备好的身体,他这时还没发现有人来,专心地把注意力放在走路上。

  他已经不像过去那么虚弱,但毕竟躺了太久,又使用的是全新的身体,就好像失去了对于肢体的掌控能力,如今只是简单地走上几步,便已有些气喘。

  李浮誉站在他身侧,一手虚虚拢在他胳膊上,却并不触碰,由着他努力自己走。

  燕拂衣一定坚持,他今天状态好,定能自己绕着屋子走一圈。

  然后按照约定,师兄就不能再限制他看书了。

  他走得很努力,很认真,上挑的凤目中,闪着同从前练剑时一样,那种专心致志的光。

  李浮誉看着他,心下很软。

  那一日,偶然冲破封锁,在李浮誉肩上流泪的燕拂衣,就好像是幻觉。

  李浮誉握着他无力的手指,给他看那枚晚了许久才收到的梅花笺,一遍一遍地告诉他,师兄看到了,师兄很欢喜。

  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遍,可燕拂衣在他怀里,到最后,那双漆黑的眼睛竟然浮现出一点笑意。

  李浮誉难以形容在那个瞬间,他是感受到如何一种巨大的情感波动。

  他那么想要就直接俯下身去,亲吻那双眼睛,或……更过分一点。

  可他还是控制住了。

  他得一遍遍地告诫自己:不论燕拂衣偶尔流露出多么如过去一般的神情,不论他在瞬间显得多么正常,他现在也还并不是完整的他。

  他想亲吻自己的爱人,需要对方的同意。

  现在这种无意识的默许,不能算同意。

  那一日过后,被掀开一角的过去如同一个小小的插曲,只每日摇荡着李浮誉的心湖,却仿佛没有在燕拂衣脑中留下什么痕迹。

  他一日日地好起来,神魂一日日地稳固,终于到达能承载一具肉|身的程度,于是终于重新变成了一个“实实在在的人”。

  他不记得过去的事了。自然也不记得自己曾怎样失落过,又是抱着怎样的决心,准备退后。

  可有人从背后拥住了他,挡住他刚刚向后抬起的脚,不许他退。

  燕拂衣都不记得,只是从那天之后,他对李浮誉那种微妙的抗拒,似乎消失了不少。

  他现在能思考的事情不多,便只能将所有精力,都放在最重要的东西上。

  比如说,要靠着自己,在房间里走上一整圈。

  他要快点养好病,快点好起来。

  师兄答应了他,等他足够健康的时候,就能看到母亲了。

  燕拂衣心中很隐秘的角落在悄悄告诉他:母亲已经不在了。

  可他不想理会,很用力地把那个声音又重重按回去。

  师兄答应他的,一定不会食言。

  师兄怎么会骗他呢?师兄永远不会骗他。

  燕拂衣想着,正在走的一步用重了力,脚下一空,突然间踉跄了一下。

  李浮誉的心也跟着他漏跳一拍,堂堂金仙,差点因为心跳过速而出一身的冷汗。

  他很用力地控制住自己,才没有把燕拂衣直接抱起来。

  不可以。李浮誉用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,忍住那种过度的保护欲,很认真地告诉自己:不可以。

  小月亮在很努力地康复,他不能拖后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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