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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此间暖阁是给议事至夜、来不及出宫的重臣暂歇的,罗汉榻上的锦衾枕席是新换的,屋里燃着淡淡清芬的安息香,像一间全新的屋子。

  徐复祯虽不比从前那般娇生惯养,其实内里还保留着世家贵女的傲气,她嫌那榻上不知被什么老男人躺过,说什么也不会睡上去的。

  她捧着手炉蜷坐在一张禅椅上,头抵着屏风面,细想着方才在政事堂的交锋。

  或许是改庙号之事让她生出了一丝僭越的企盼,虽然明知他们各为其主,是不讲任何旧情面的。可方才被他驳了回去,仍不免有淡淡的失落。

  她半途离席,不知道皇后的人能不能争取到三月初一再行登基大典?

  成王的后援还没有进京,皇后派系在朝议中是更为强势的。可是霍巡在成王那边,又为当下的局面增加了几分悬念。

  徐复祯思绪杂乱,脑中是胀胀的疼,腹中是碾磨的疼,都像潮水一样,一阵一阵的,此起彼伏的。她左支右绌,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
  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外面好像有人走了进来。声音很轻,却还是带起了一阵微风拂在她的睡颜上。

  那人一手揽住她的肩膀,一手放在腿弯上,轻易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,又轻柔地放到了榻上。

  榻面是平整的、舒展的,一下子抚平了她微微蹙起的眉毛。

  是外面的宫女进来了吗?

  徐复祯的长睫微微抖动了一下,仍是陷在浅眠里,然而意识却渐渐苏醒了过来。

  暖阁里的花格窗紧闭着,隔绝了政事堂里抑扬顿挫的争执,却隔不开打在窗扇的潇潇雨声。

  然而那雨声是细腻轻柔的,像宫宴里的琵琶清音。隔着窗扇,又不必领教它的料峭清寒,令人分外安心。

  有人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。

  是谁这么大胆?又这么亲密。似乎只有霍巡敢这样捏她的脸。

  意念一动,果然见霍巡坐在了榻侧,清隽的眉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的睡颜。

  “瘦了这样多。”她好像听到他如是说。

  他的手离开了脸颊,又滑到了额头上。轻轻拨开额角的碎发,露出了那道细粉的淡疤。

  指尖轻轻抚过那道疤痕,带起一丝羽毛拂过的痒意。

  “这是秦萧留下的么?”

  自进宫以后,徐复祯把额前的刘海梳了起来,不可避免地会露出额角的细疤。然而她不在乎,毕竟那是秦萧的耻辱,不是她的。

  “还疼吗?”

  早就不疼了。

  他的手离开了那道疤痕,手掌轻轻贴住了她的脸颊。

  温热的、微微粗砺的触感覆在她的脸颊上,带着些小心的用力,细致地描摹着她的轮廓。

  细雨连绵的窣响愈发显出长夜的寂寥。

  在此情此景下,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了。放大到她察觉出脸颊上的微压有离去之意,下意识把脸又往他的手掌上蹭了过去。

  他微微出神,幽深的眼底却凝起了浅淡的笑意。

  “……你果然也舍不得我么?”

  徐复祯自鼻腔里轻轻闷哼了一声,好像是认可了他的低语,又好像只是梦中的呓念。

  然而这朦胧的回应已经给足了他勇气。霍巡俯下了身子,手指托着她的下巴将面庞微微抬了起来,紧接着一个温润的吻便落了下来。

  久别重逢的亲密,不是最初情难自禁的那种热烈,带着压抑的自持,带着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,一寸一寸地碾压过来,将她红润的檀口压出一寸退了色的白,随即回泛起更娇艳夺目的嫣红。

  口鼻间席卷上来的气息清冽又好闻,挟裹着记忆中那些花前月下的耳鬓厮磨,好像从来没有什么物是人非。

  一滴清泪从她眼角滑了出去。

  莹黄的灯光隔着镂空的莲花灯座,打下一片交织的淡影。

  那片流金一样烛光的透过绣着仙鹤云纹的苏绣屏风,影影绰绰地投在芙蓉彩凤图的栽绒地毯上。

  那屏风落下来的阴影,是泛着淡彩的半透云影,唯有那仙鹤是实的阴影,正好落到地毯上独立的彩凤身侧,像交颈的鸳鸯。

  他们的身影,应该也是像那地毯上的灯影一样交织缠绵的,可惜影子斜着打向了幽深乌暗的卧榻内侧,所以根本看不清是何种情态。

  窗外细雨仍在潇潇,像是下不尽一样。

  一如这暧昧的长夜,无声的吻诉尽了思念,那思念也像绵长的春雨般涓涓不息,淋得彼此的心都是湿润的。

  在这湿润的缠吻中,她的感官又渐渐消失了,像乘着一艘晃荡的小船,渐渐驶入了黑甜的梦中。

  外面的铜壶滴漏一声、两声,也洇进了雨声

  中。似是过了很久,又好像没一会,她的神智忽然回来了,可压着她索吻的人却不见了踪影。

  徐复祯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。

  哪有什么光影,哪有什么霍巡,只有潺潺雨声是真的,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新发的芽叶,那声音也是落寞的。

  黑暗的室内泛出无垠的寂寥,连暖阁也不暖了,透着仲春的宵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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