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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令牌,以便漏夜探视。而昨夜除夕,陛下又有不适,遂传丞相。”
“既然说的这般清楚,如何还要罚?”江见月始终看着苏彦,“丞相不过是遵朕旨意罢了。”
“因为丞相所言,从情出发,却不占理,更破法度。”另一言官膝行而出,叩首回禀,“丞相有五错,其一,陛下虽年少,却乃天下之君父也,何论独在深宫而惧怕。丞相因此相伴,纵君也。
第三个言官出,“其二,君有疾,当唤太医令,丞相无可医。丞相如此入内廷,荒唐也。”
第四个言官接上,“其三,昨夜除夕,陛下顺掌宫宴,与臣祥和,言笑晏晏,甚是安康!丞相却道陛下不适方入宫,谎话也。”
第五个言官跪首,“再者,退步论之,即便陛下宴后有恙,即便太医治而无效,即便丞相万分忧患,方入得宫来。然探视后,得君无碍,当可离宫。然今日宫门记录,丞相宿夜在内廷,晨起更由中贵人去丞相府取官袍,后从椒房殿直入此殿。如此漫漫长夜,帝之女,相为男,清白何在?实乃毁君名节也。”
第六个言官继续,“是故,为吾大魏帝国当乃君清相洁,为保陛下之清誉,为证良相之决心,为防众口铄黄金,积毁销铁骨,遂今日丞相当罚矣!”
江见月站在苏彦身畔,半晌道,“若丞相是因遵朕旨意而受罚,那是否朕亦有错,朕乃以权压人,迫丞相尔,故而亦该受罚?”
最开始的言官拱手又道,“前头陛下未来之时,臣等已经议过此处。然今日之庙宇百官,放眼之天下黎民,皆知陛下师从丞相,丞相乃帝王师,陛下之过,乃师之惰也,故而丞相已为陛下领罚。”
他伏地再拜,道,“是故,请陛下撤衣。”
“请陛下撤衣。”六位言官齐跪首。
“请陛下撤衣。”满殿文武出声。
似她来时的山呼万岁,从殿中叠浪滚滔冲向她。
她却没再看他们,只蹲下身去,帮他捋好散乱的鬓发,低声道,“师父,今日是新春第一日!”
他颔首,气息起伏不定,强挤一丝笑意与她,“师父已赠你除夕守岁,一夕相伴,这是代价。”
“他们说了,您若看后便走、便不必受此罚,我、朕也没有想……”她低下头,明显地底气不足,“没想得您日夜陪伴!”
“是如今暂且不想,还是作缓兵之计欲求来日想?”他喘过一口气,隔冕旒观她。
她抵牙根不语,死咬唇瓣。
他便又问,“可知今日,缘何满殿文武见为师被参,声援帮腔者却寥寥尔?”
长廊风过,她垂首后的冕旒摇摇晃晃,在平旦寒凉的日光下投下重重阴影。
“请陛下撤衣!”言官的话语依旧。
“请陛下撤衣!”呼声连绵不绝灌入她耳际。
她抬首看殿中百官,转头有又看他,强压汹涌又滂沱的泪意,将它们逼退看回去,忍到头脑发胀。
因为来自底层寒门的雍凉一派盼着世家群龙无首,盼着他跌落云端。
因为权贵门阀刚刚被他逼着掏出一笔银子,这会正想看一看他的笑话。
人心如此散乱,朝局动荡不安。
因为他冒大不韪扶了一个女子上位,挑战了天下所有儿郎的底线。
因为她还这样小,这样弱,尚以一方控制另一方已属不易,而当两方合一股共抗她,她便无可奈何。
她的这条路极其难走,爱情在当下何其奢侈。
他阖目颔首,话轻却意坚,“所以,来日亦休作他想。”话落,他脱下那件雀裘重披她身,伏地跪首,恭谨道,“请陛下入殿。”
【来日亦休作他想。 】
七字,在她耳际来回荡漾。
是要她休作同他在一起的念想。
她看伏跪在她面前的男人。
目之所及,满背血痕。
从在寝殿闻他领罚的那一刻,她便想明白了此间事宜。
他是故意的。
故意宿在椒房殿一整夜。
也无所谓是自己晨起出宫换官袍,还是让人帮忙取回来,因为无论哪种,都逃不过御史台的眼睛。
相比她赤足站在雪中得他一夕怜惜呵护,他用这一身刑罚告诉她,彼此任性的后果。
让她知晓,不过是夜入了一次内廷,不过在她宫中歇过一晚,就需面对言官口诛笔伐,就会被刑罚加身。
他们只走了这么一小步而已。
遑论,要破除师徒情分、君臣之系在一起,许会动摇政局。
所以这是他归来一路便计划好的。
允她一响贪欢。
然后又亲手敲碎她的梦,让她在新春的第一日,直面血淋淋的现实。
胜过言语千百倍。
她低眉看他为自己披上的雀裘,伸手抚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横,蹭来血迹抿入口中。
又腥又苦。
“师父!”她似笑了一声,“明光年间,您执掌御史台,那处原都是您的人。”